六月杂诗

2024-06-03
3分钟阅读时长

前言

潮骚是一种气味。

觅食

旷野的鸟

平常在天空中写些

地面上两条腿的动物

假装能懂的句子


我来人间只是为了觅食


这正是为什么我要来

我的双脚赤裸

远离温暖的地面

衣衫破旧

双手钉在十字架的两端

肢体 和那被撕扯的血肉

我听见哭声 于是睁开眼

我的门徒跪倒在我跟前


我的主啊 容我用耶稣

你的名字向你哭诉

你不恨这腐朽 愚钝

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这个人间并不感恩你

你何苦给他们带来福音 真理 和美德?


这正是为什么我要来

海溶解了众生的灵魂

我于是化作日月

呼唤你们的潮汐


诗人成为诗人时

趁着夜晚还未醒来

我就已经清醒

深入那阴森的密林

影子 把死人的骸骨

堆砌在地面和天空

狩猎跑动的诗歌


诗人成为诗人时

断去自己的手脚

诗成为我的肢体

比遗言还要更真诚


你的目光呼啸而过

我和你迎面

随后我们擦肩

在那之前

你的目光从我的耳边

呼啸而过

巨大的悲痛响起

但我听不清


狂舞

猩红色的夜

我浸泡在它的唾液

这里酒气熏心

重力不断舞动着

撕扯着我的肉身


无头的光直打我的脸

那束光湿了水

我的回忆随着律动在街道上晃动

天地潮湿 影在狂舞

我像涨奶的妇人

吟诗倾吐胸腔的腐臭

只吐出几个泡泡


我浑身颤抖

拿刀划开胸口

掰开那几条肋骨

把每个肺泡都翻出来

像狼一样舔舐鲜红的氧气

心脏避开了每个鼓点

狂舞


鼾声

我反复被叫醒

带上耳塞 耳机

用被子套住头

咽下烈酒

仍无法入眠


我的梦 还有病

像那鼾声

那大风一样把我翻来覆去

只剩下影子


酒精

来自地底深层的烈焰

在梦里的远方

地平线边藏有

日落和温柔


主杀死夜晚

像夜晚从未出生过

主杀死黄昏

主杀死早晨

主杀死整个白天


主随便杀死些什么吧

我都肯虔诚地附和

夜晚死了 夜晚就有罪

我有罪吗 主 我有罪吗


日子七零八落

千疮百孔 闪烁着

问星星 他们去哪了

上帝不在 星星哄笑着

然后主杀死了星星

我再也不敢问


蜕皮

高楼褪去青绿色的脚手架

和绿纱布

像蛇蜕皮

我褪去校服

还有真诚的笑

陪他们成熟


无题

风吹进窗

抚摸她的爱人的额头

帘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听着他们的情话我睡着了


再瘦弱的人也有心跳

大海是一粒微尘

跳着没有目光的舞

熬到光从太阳

捎来影子


再瘦弱的人也有心跳

再低微的骨头里

也有江河


诗歌是滴进

烈酒的水

洗去了日子的辛辣

散开了活着的拥挤

从窄门中簇拥而出的酒香

漫天的雪下唯一在我手头的布匹


亲爱的 去爆炸吧

只要一个逗号的时间就好

你化作太阳点亮整个世界

让我们得以睁开眼睛

看见人间的皮肤上

布满了裂隙和皱纹


亲爱的

去爆炸吧!

上升幻灭如明星

冲天一喊!


一辈子

一辈子不过是

跳动不停的灰尘

舞曲里的

又一个拍子


你在那天梦里来见我

轻轻抚摸我的额头

和手腕的伤口

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我翻个身全忘了

毕竟那么大的城

连风都时常走错


照明弹

我猜你的人生是爆炸

我只能猜 因为我当时没有看着你

你活着的时候

我忙着看路


冰冷的海从

我的碎裂

漏进来

我竭尽全力

去堵却于事无补

惶恐和焦虑被水浇灭

绝望的船沉没在寂静里


期待

再见和日落

还有在沙漠里等一艘船

是至死不渝

还是未完待续


最勇敢而绝望的期待

不是期待不可能的未来

而是期待尽善尽美的过去


人群

人群从左边和右边

和前面和后面

吃掉了我的呼吸

我的整个殇秋


淹死了孟姜女

让我发红的眼眶

病痛和悲戚

统统噤声


地震

我从来没看见过

自己的眼睛

但是我想它们和你的一样


每次我和你对视 看见你的眼睛

里面都有一场地震

震碎了句子和你的城墙


回南天

活着是命运的回南天

一切都沾满了光和影子

回忆和宿命

在那上面共舞


飞机除了机翼一无所有

它并不懂得如何飞行

只是往前跑

躺在风的后座摇摇晃晃离开灰尘


我现在好困

我看见天空是车窗

窗外是冬天 而且下着雨 我猜

因为我远离地面

抹去穿越那层雾

看见上面沾满了闪烁的雨滴


7:18PM

我在富士山下

河口湖旁

见过这样的蓝色

一个小时独自乘船跨海

因为一场雨沉在海底

所以当时应该是六点

或者五点

河口湖离夜晚更近

夜色优雅端庄


那时的蓝色

和现在的蓝色一样

一样狠心 难以挽留

胶片留不住那样的蓝

我为了一个机位错失了她

我的眼睛独酌那样的清澈

我的灵魂怎么都记不住


我把她刻在诗里

一觉醒来

诗和我面面相觑

发现我们都忘记了


老鼠

巷子里没有季节也没有颜色

像诗歌面对现实一样苍白

没有尾巴的老鼠们苦苦爬行

高楼挡住天光

他们已经习惯昏暗


疫病是门前的雪

扫了又白

药人说

莲子芯苦 梨子芯酸


守墓的人看着

劳作日夜的血肉腐朽作尸骨

越堆越高 刻上他们的名字和共和国的名号

越堆越高

直插云天


渡船

摆渡人用一根竹竿

将孩子的魂送去对岸

上船的人把头伸出渡船的窗

低头把荡漾的浪落在了年轻


多少的春埋进了土

那头的树千年而青

摆渡人一生都学着幼稚


药人说

莲子心苦 梨子心酸

在她那统统腐败在岸头

化入了水

回忆的光来自东边

山河鼎沸 浮光跃金


河岸

风撩起我的头发

我多么希望它也能撩起你的

一滩昏黄的夜色

淹了多少鱼钩和月亮


诗从上游写到下游

河水是自然的酝酿

他们都醉了

月亮和路灯写的歪歪扭扭


历史在里面跳动

春天在岸边腐朽

诗人的泪跟着他们汇入归宿


我拨开曾经拨开的芦苇

听见她哭喊不要跳

回家的路风长影祟

窗户和妈妈守望着我


无题

人在学会心跳之前

已经学会了衰老

死亡自受精之日开始

自东向西的路通往归宿

一秒不敢忘记赶路

未雨绸缪不仅仅是医生的道理

也是死神的准则


子宫是腐朽为新生设的牢笼

晨曦是天空的羊水

太阳是渗出的血色

万物在那里孕育


野生的风

我牵着野生的风

在老城区兜圈子

大风从南到北

我们哼着流浪家的曲子


雨和树跟着附和

但是他们的呐喊并不高调

毕竟他们不用真的流浪


我的衣服伸展四肢舞蹈

风里的沙磨掉颜色

撩起窗帘一样撩起我的头发

影子从此走进了我


猫的世界

好久不见

前几日的梦里

我听闻你的名字

带着名字去到你的故处

得知你留给人们的死讯

也有人说你被母猫拐跑了


猫的世界没有纪念

所以你的告别无人记载

伴随着脱落的毛发

有你的记忆在风中散开


流浪猫的主人不是神而是薛定谔

你是死是活在视线之外并不确定

所以究竟是悲伤还是欣慰

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侧耳倾听着

人类的傲慢以外的声响

你喵喵的语言

其实我一句也听不懂

但是你反复呼呼的词语

一定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红灯

我想我走了很久

但是那个世界没有准确的时间

我想我走了很远

从一个青涩亮堂的梦

经过灯火通明的城市的幻影

到另一个沉寂昏暗的梦里


我提着一个相机包

里面是相机 镜头 电池 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拖着一个行李箱

我想里面除了沉甸甸的重量什么也没装

但我还是追上了你

上次我追上你不是在梦里

我说我有话想说

你问我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那一刻全世界连同我一起忘了

我很对不起


没话找话的寒暄

在路口处终于发现寿命短暂

我说如果你真的有这么怕我

就闯红灯走吧

你头也不回地走过 其实并没有车的车道

说你只是不怕死


我带着眼泪走了

我的目的地是

除去你的目的地以外的

任何地方


我的眼泪流经那条昏暗的街道

灯红酒绿的街区

梦里的人并不理睬

和外面的一样

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

我的眼泪流经梦的记载


直到我的眼泪回到干涩的现实

湿润的地方离我远去

回到神圣的朦胧当中

清楚的记录终究是假的

一切假的东西都是白费


我趴下来

伸手去摸云下面

把有关你的影子都扫作一堆

把我的手扎的生疼

太阳出来了 但不是我的

你的影子统统不见踪影


鱼缸

我其实知道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鱼缸

但是心甘情愿做被你圈养的鱼

装作我被你的谎言骗过去

你是大海 好吧 你是大海


我并非有意要这么做

只是我一时心急打碎了你

结果淹死了自己


迷路在梦里的人

灰尘铺满了心底的天空

入冬时

一整个季节的雪花凝结在上面

日复一日像这首诗一样无趣


梦里的路有多难走

阴魂不散的昨天

今天和明天走散了

季节和季节走散了

南方不在北方的对头

这路怎么走

白天和夜晚洗了牌 打了孔

迷路在梦里的人

他曾爱你像爱生命


迷路在梦里的人

你是他的日月

或者是风

他向你问西东

他看你知道时间

早晚和季节

每次你们迎面

你们的眼睛里都有一场地震


灯火已经变得暗淡 梦里的雾越来越浓

夜色越来越深

连风声和哭声都变得疲倦

梦里迷路的人

最后终于和你走散

在那里终于和你说了对不起

迷途知返

回头却看不见岸


桃花源记

凌晨两点的我终于摊平在床

神的眼泪敲打世间

我爬起拉上了窗帘

不忍看见万物哭诉

阵阵作痛


凌晨五点的我仍然失眠

夜色开始回忆起儿时的蓝色

我的感官挤进那一条狭长的隧道

皮肤封闭我的视觉

听觉也变得疲倦

灵魂在盘旋

轰鸣声盖过风雨的声音


初级狭 才通人

复行数十步

豁然开朗

梦劈头盖脸地

哗啦啦浇在我干涩的感官

桃花源里并非没有战争和苦楚

那里唯一没有的无非是现实


入睡

如果有一天我就此死去

你会不会马上发现

你轻轻吻我的额头

让我快睡


温暖的胸腔和乳房

小小的鼻子微微发红

那是温暖的春风的上流

你偷偷笑着

我不敢问你梦到了什么

你的怀里我一夜无眠


我的双腿沾满了汗

潮湿的被窝里变得清冷

又一次说要开心

不是对你而是对自己

嘲笑自己在梦里居然也会失眠


你会读这首诗吗

诗文的宿命就是口口相传中流浪

给你的情诗我烧了一篇有一篇

没有烧掉的信纸从草稿本里掉出来

压垮了我的又一天


我又一次无法入睡

不过不是在你的怀里

也不是在任何人的

诗里的“你”都换成了“她”


潮湿

凹凸的唱片把披头士的声音

从我出生前带到我的世界里

几根钢缆

把人造的视觉

从遥远的锅炉

运到城镇

分发给夜晚没有视觉的人


雨里我在那走

站了许久还在原地

雨水并不肯捎我一程

像溶解了光一样溶解我

路灯的光溶解在雨水里

然后在地上流的到处都是


雨停了我还在原地

谁愿意捎我一程

无病呻吟的诗到此为止

因为我也要回家了


诗刊

去办一个诗刊吧

你说

哭声越来越小

眼泪流干了

灵魂的河床上

只剩下孩子的呼噜声


妈妈们说逃出去

可是厂里总需要人

爸爸其实不喜欢烟味

只是无所事事的夜晚里

不肯无所事事

让妈妈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们没有故事

甚至连影子也没有

医院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得着一样的肺病

咳嗽声被工业的轰鸣声压过

作曲的人或许叫命


工厂吃掉了我的村子

盘旋的黑烟其实不沉

多少阵风也吹不散


爸爸醉了

说没有给你更好的条件

直到他的呼噜声传来

你终于敢流下眼泪

你想恨他

白发入眼你软下心来


烧水的壶

发白的碳

发白的头发

发白的肺

你转过头不忍心想下去

发白的这辈子映入眼帘

你又一次抽泣


你长大了

张扬的头发被剪掉

发光的鬼火也不再开

你终于学会了抽烟


天地辽阔

吗?

你找不到钉子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出去

鸟都有翅膀

但是巢毕竟在这里

这里不是故乡

不过是出生的地方


哲学是人类千年来

反复复发的抑郁症


他们怎么变成了他们

我们也会变成他们吗

你忽然紧紧抱住我

把头埋进我的胸腔


宝刀未老和磨平棱角

都是谬误

早在叛逆的年纪之前

我其实就没有刀


苏格拉底

如果你并未英年早逝

是否也会变得儒雅随和

你的尸体不停地滋滋作响

你固执的叛逆

翻滚了几个千年


睡觉吧 我摸摸你耳朵旁边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们变成了他们

我会觉得自己是变老了而不是长大了


凭什么苦难不讲道理

我们却要明是知非

谁不是打湿的柴火

发霉在这潮湿的人间


玻璃

雨爬上窗户的四肢

白色的阴天填满了房间

玻璃让我的身体免于潮湿

紫罗兰染过的夜晚静静发酵


猫的毛发和我的屋檐

金属做的窗纱拦不住雨水

湿润的雨声渗进我寂静的睡梦


我幻想着太阳

天空 爱人与我相贴

雨天比夜晚更加昏暗

没有人知道它何时离去


潮骚

风差点吹跑

没有收起就放在甲板上的伞

是否常开胸怀的人都不会在某地停留


我下船的时候

忽然明白

是梅雨

是石灰

水泥和花岗

石头的味道

金属的锈味

汽油

和海水里的咸腥味

潮骚是一种气味


蓝色的 泼辣的 忧伤而疯狂的

你在瞬间之间的间隙无数次地吻我

吻痕如伤爆炸般的疼痛

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活着

哪怕死亡就挂在我的袖口


你日夜响彻的风浪和哲思

如何平静地酝酿成云雾的无声

如何无声地幻化成咆哮的风雨

淹没感官

蒙蔽双耳和双眼

让山卑微地淡漠在雾里

让神的锋芒隐没在你的情绪当中

尾声

并不是每一段故事都有尾声。大多数人的故事都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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