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杂诗
前言
为什么冬至不是冬天的开头，而立冬才是冬天的开头呢？
因为冬至不是“冬天到了”的意思。
冬至是“至冬”的意思。
夜晚最长的一天，也是“最冬天的一天”。
从五月之后，直到十二月底。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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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
信封里是你剪落的指甲
是你欣赏过的黄昏
是扑面袭卷而来的又一个夏天
是那场迷茫的雨
早上我在信箱中找到了
这场迷茫的雨
他为我带来了一场重逢
带来那久未谋面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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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
睁眼时已是黄昏
我离开我的被窝
回忆起若干年前
我离开湿漉漉的
温暖的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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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基
六七四十二个灵魂
穿着正式
提着各自的东西
神情庄严而严肃
他们好似要去奔赴命运中的仪式
摆出一副众生的脸庞
他们走进这阴森寂静的乱葬岗
这埋葬青春与理想的坟场
随着悠悠的铃声响起
没有眼泪地
祭奠各自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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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堆上的婚礼
风那温柔的撩拨
让火苗红了脸
在这柴火
通红喜庆的婚房里
噼里啪啦地
在这雪白色的人间
烧一朵火红色的纸花
他们那
在苍白昏暗的人间
亮起的爱情
你们把乱子编作了日子
你们把生米煮作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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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
我给那时的我打去一个电话
此时他还没有拿到
日思夜想的手机
我想说
慢点走 看看今天
我的话没机会说出口
他就急着奔赴那个他向往的 我害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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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
世界上最孤独的星星
星星们说着星星的语言
月亮说着月亮的语言
除此以外
没有人说月亮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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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往
在伊甸园里
吻你的酒窝
你满胸腔的春天
从你的口鼻漏出
随着你的呼吸从童话走出
跳进了我的梦
我的脊椎像黄昏时的沙丘
你的乳房像风暴里的迷船
悬挂着两盏铁皮油灯
绿色的风亲吻你的前额
我想飘飘乎地逃进
天地间的无限
如此令人神往
只有你和天空
在你那双日月般的眼睛里
我成为太阳的信徒
我跪拜人间莫大的温暖
虔诚地舔舐你的指尖
在那棵苹果树下
腐烂的阳光
气味弥漫
我们赤裸着身子
透过你看见鹅卵石般的月光
你比溪水还要澄澈
爱是一条蛇爬上我的躯干
轻轻把我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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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
中秋那天
我要在你身上写诗
因为我不忍心看世界上的美好没有得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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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
我的星星
你唯有星光属于我
风带走我的体温
那是来自我
而非来自你的温暖
比远方更远的你
除了星光
还有什么是给我的施舍呢
你在吃什么药
为什么还不睡呢
在星光照耀下摇摇睡去吧
你害怕白天把她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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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
在雪地书写一连串的冬天
这件黑色的大衣
庇护漫天的苍白下
唯一的最后的阴影
吟游诗人拨动琴弦
发出比大雪更苍白的悲怆
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
他们的故事里甚至没有出现面包
我去过那都城与皇宫
王座上尽是金银
还有已经发黑的殷红
那不会比我的大衣下更接近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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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
我的年纪够不到成熟
他却吊销了我做小孩的执照
青春同意了我的求婚
可我还是给不起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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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囱
大地含住烟囱
深吸一口蔚蓝的黎明
吐出一个烟圈
熏跑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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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
尽管世界上有像太阳这么闪亮的东西
每只萤火虫仍然能在地球上
找到十个小时的发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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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膜和播放器之间 脐带连接着我和凌晨的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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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
太平洋的眼泪
响若滔滔
黑色的夜晚和白色的城市
藏在它的每一滴泪水里
撞击我的玻璃窗
最后炸裂 散落一地
在这场大哭大闹以后
月亮在这一纸苍白的狼藉上
动笔写下这封情书
然后在天明之前把它们都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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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埋在土里的夏天复活
我要追寻那永恒的白昼
我的血液里不再匮乏信仰
我的皮肤里镶嵌着月亮
我的皮肤上斑布着太阳
我凭什么要留下眼泪
我要和夜晚进行一次赛跑
我要以二十四小时一周的速度奔跑
我呼唤我的生活
让埋在土里的夏天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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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
爱是座教堂
我们在没有彼此的时刻
信仰彼此
因为我们在有彼此的时刻
感受过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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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
我会爱上很难爱我的人
我会走上很难走通的路
我会写没有结果的诗
我忽然理解那些去死的人
不过是习惯了
结果没有结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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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稿
为什么你的爱杂乱而不通俗
我以为你要把我写满
但是又为什么把他们撕去
我在清白和混沌中摇摆
把你当作我的摆渡人
我从厚重向焚烧那坠落
把你当作我的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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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意义
我觉得出门的意义就在于
它让日常的思考变成了走神
得以获得越狱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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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用德语写信
如果你真心想写一封信给我
你不会用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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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天气 晴
我去狩猎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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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
火车亲吻那节冰冷孤独的铁轨
然后就带着风溜走
远方比远方还要更远
短暂的亲昵在风中摇曳
于是火车歇息时发出汽笛的悲鸣
铁轨上的白雪融作泪水
上面的人急着到站
我急着做一个大人
我们都没有邂逅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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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
天空借着大地怀里的镜子
打扮自己
大地向天空索要拥抱
天空只羞涩地沉默
等到我从火车走上站台
发现他们趁着夜色
偷偷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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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
车站外坐在摩托上的人们
守候着有目的地的人
因为他们自己没有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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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
你在黯淡的夜里独自守候
风声已经疲倦了
我偷走你怀里一块光斑
抬头看见你背着杂乱的线
我于心不忍
悄悄走了
悄悄把光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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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
时代是一头鲸鱼
张开巨口吞噬一切
我要做一粒带刺的虾米
用我的一切
去微微地刺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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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
大风从我头上刮过
把天上的星星
刮到地上去了
学生们把星星从宿舍赶到教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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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雪地上铺一块地毯
我在雪地上铺一块地毯
隔开我和大地的体温
像隔着糖纸接吻
你的回忆融在波士顿摇壶里
海平面从地平线上涨潮
装作夜晚
遮挡太阳
我每到此时都拉上窗帘
假装抓到太阳的是我
我一跃而下
海水从我的眼睛上踩过
留下足迹
那是我的诗
和我一起待在这下面
我看见你在上面喊我的名字
我像一艘沉默的船
聆听这美梦
沉浮的隔绝
是诗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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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生的婴儿
我忽然回忆起
刚出生的婴儿般
哭泣是唯一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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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栗
风像淤泥一样柔软
我深深陷入其中
赤身裸体
在你的沉默前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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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
地铁跑到地面上
来晒晒太阳
作为群演的树和楼房
和漫长的轨道
演一出漫长的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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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我想沉默是比死亡可怕的多的东西
死亡的恐怖不过是因为死人不会说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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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的情诗
歪歪扭扭只写了一行
慢慢悠悠寄给大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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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十七岁
我想冬眠
直到你温暖潮湿的十七岁扑面而来
把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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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
病绕开十二座城门
从东边升起
涂满整座长安
只要看见溃烂的眼睛
就流下同样透彻的泪
如太阳在海上拉长的身躯般
壮阔宽广的路上
只剩石头和瞎子
还有蒙眼装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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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
我在胸腔里
点上一颗太阳
一头撞碎了这现实
延伸到虚空
然后我的内脏被吵闹的大雨溶解
扑腾在没有梦的地方
喘不上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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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方舟
我站在地铁闸门外
带上耳机
对着玻璃
打扮成风尘仆仆的样子
然后挤上这拥挤的诺亚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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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你修一座岛
你的眼泪
暂时停留在脸颊上
好小的一片海
我把小拇指放在
那上面
冲着你笑
好啦
我为你修了
好小的一座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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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凌晨的雨上面撒上盐
我在凌晨的雨上面撒上盐
放在阳光底下腌制风干
从早上晒到黄昏
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影子
我轻轻叠起来
收进密封袋里
等到炎热干旱的日子
我们就拿出来铺在地上
坐在上头喝着冰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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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弦
我们并排在沙滩上坐下
坐在和大海肌肤相亲的地方
几个酒蒙子组成一个动听的和弦
我想那个和弦很动人
因为我的脚听见大海心动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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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主
共和国的主人
那朴实节俭的王啊
没有金银和珠宝
取而代之的是
载着成山的
纸板
木架
瓶瓶罐罐
骑在一头羸弱的电驴上
代替了的骏马
在上头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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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
我从钢筋混凝土林立的密林脱身
虚妄外的现实
居然比梦境里更朦胧
每道光线都是湿润的
从上帝规定的轨道上晕染开来
我呼唤亡夫的女子
用诗哭诉我的艳羡
在这潮湿的人间
活人比死人更快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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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每当我关上窗门
点上一团火红的星星
祈求我的同情心
让我的身体共情燃烧的炭
如它一样发红
发白
然后粉碎
不再有黑色的发光的双眸
上帝就大声哭泣
哭声隔着玻璃
甚至超过我的
那些诗歌火冒三丈地
重重捶打我的玻璃窗
呼唤我的名字
呼唤我打开窗户
唤醒我骤停的哭声
尾声
“冬天好哇，冬天是属于诗人的季节。”
“那秋天呢？”
“秋天太温柔了。钻石要用钻石来打磨。”